更新時間2014-3-22 13:58:25 字數：4176

“在破曉登基前，先皇已經命人抓了破曉的母親，齊妃。若是當日破曉不遵旨殺你，他母親一族便會遭到滅頂之災。”安瀾將事情不為人知的一面告訴暗夜。

看著暗夜不斷變換的面部表情，安瀾繼續說下去：“而且，破曉若是不遵旨殺你，他的帝位，便保不住了。先皇早已命我父親率領十萬護京兵團包圍住皇城。破曉橫豎都沒的選。”

“先皇，為何執意要殺我？”暗夜不懂，先皇為何執意要她死？她並沒有做任何對破曉不利對天朝江山不利的事情。

“因為先皇的猜忌心。”安瀾頓了頓，眉目中，透著一股淡淡的悲哀。“先皇怕破曉登基，你為皇後以後，你若幹政，天朝免不了再來一次外戚之亂。向來君王都十分忌諱外戚幹政，所以先皇，想保全破曉，想保全天朝江山穩定的基業，他必須要你死！”

安瀾的聲音輕而緩，但她話中的內容卻充斥著一種淡淡的血腥，和殘忍。歷代君王，都不願自己辛苦打下的江山落入旁人之首，先皇，當然也不例外。所以，為了破曉，為了天朝，在先皇的眼中，暗夜都必須死。

暗夜有些不甘，“我並沒有想要幹政的心思。而我做的一切，也都是為了破曉。”她哪有那麽多的心思去想其他，她只是想著如何能讓破曉順利登上九五。

“你這麽想，先皇卻不這麽想。”安瀾輕嘆。“而且，當時你雖沒有別的心思，但誰能保證，日後破曉登基，你是不是會安分守已，好好待在**。”

安瀾這話說的雖難聽，但卻是事實。萬物易變，而最容易變的，就是人心。就這點來看，先皇並沒有錯。因為誰也不知道，日後暗夜會不會有別的想法。而以暗夜的才能，她若真有了異心，天朝的情勢，還真是不好估計。所以，先皇雖是無情，雖是善忌，但也算是未雨綢繆。

暗夜望著安瀾，一時間，竟想不出什麽話來反駁她。因為從先皇的角度來說，先皇並沒有錯。

“先皇的做法，我不評斷。但破曉……”暗夜頓了頓，“當時我只求他放了暗婷。”

“他誰都救不了，即使他想。先皇要殺暗家滿門，一個不留。破曉救任何一個，都是抗旨。這抗旨的下場，都一樣。”安瀾的聲音如同冰窖般寒冷，眼中亦透著一絲冷芒。

“先皇其實早有部署，先皇就是擔心破曉舍不得對你下手，才以破曉母親一族的性命做為要挾。而且，就算破曉不殺你，我父親也不會放過你。一切的事情先皇都已經交待給我父親，以保萬無一失。你死之後，我父親又遵先皇密旨，殺了霍皇後，和震王灝然，還有龐相等一幹人等。”

“他……”聽到這些不為人知的往事，暗夜已經說不出話。心頭被揪的生疼，像是要揪出血來。

“暗夜，我再告訴你一件事情吧。”安瀾稍稍思索了一下，還是決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暗夜。

“什麽事情？”

“傾城。”

“七公主？”暗夜不解地看著安瀾。這又跟傾城有什麽關系？

“你或許知道七公主和嫣貴妃所有的事情，但你可能不知道，在先皇駕崩前，就已經安排到了七公主的死期。”

“什麽？”暗夜的臉色驟變。傾城和嫣貴妃的事情她自是一清二楚。還記得當年嫣貴妃過世的時候，先皇對嫣貴妃和傾城所做的種種事情皆讓她感到心寒。她也知道，先皇心中對嫣貴妃和傾城的恨意有多麽的深。但剛才安瀾說什麽？安排了傾城的死期？傾城不是戰死沙場的嗎？

安瀾正色道：“先皇是一個猜忌心很強的人，他不相信，誰都拿他沒有辦法。所以，當初先皇的密旨裏，也有著傾城。傾城她，橫豎都是死。”

“什麽叫橫豎都是死？”暗夜並沒有忽略安瀾的一字一句。

安瀾又是淡淡一笑，但她笑的時候，眼睛卻沒有笑。她的眼中，有一種深深的哀慟。“你以為傾城是戰死，可是，你知道傾城心口的那支箭，是誰射的嗎？”當年傾城在兩軍交戰時被射殺，但誰都沒有註意過，射出那一箭的人，到底是敵，還是我？她雖不能肯定那支箭是出自誰之手，但先皇確實在暗中派了一隊人馬，混進軍中，以便隨時聽旨，取傾城的性命。

安瀾此語一出，暗夜覺得自己的心中，有一角落瞬間坍塌。外面的風刮的更大了，木質的窗子隨著狂風被刮得呼呼的響。

“先皇……”暗夜的臉上，晶瑩的淚珠閃閃發亮。不僅是為了自己，更為了那個，年紀輕輕便香消玉殞的傾城。

“先皇心機之深沈，是你我都猜不透的。他一紙詔書，毀了我們所有人的人生。”安瀾苦笑。

“你？”暗夜看著安瀾有些落寞的神情，忍不住問。

“憑你的才智，應該猜得到，當初隕星投奔破曉，其實是為了我。”安瀾此時的笑容，三分甜蜜三分無奈，還有著懷念，傷感和寂寞。

“我們在杭州相遇。後來，他知道我的身份，所以便想要拼個功名，可以來我家提親。但沒想到，最後他雖功成名就，可我，卻成了別人的妻子。”

寥寥幾字，道盡世間無奈。

滄海桑田，轉眼盡是煙雲。

望著眼前這個女人，暗夜的心中如同江河翻騰般，洶湧澎湃。她果然沒有猜錯，但她卻沒有猜到，隕星心中的那個人，竟是安瀾！直到此時她才知道，原來，被命運捉弄的，不僅僅是她一人而已。

“各人有各人的際遇，也有各人的劫難。我們大家都沒有錯，錯的是，我們生在皇家。”他們都沒有錯，他們，只是沒得選擇。

“你恨嗎？”暗夜問。她和隕星就此錯過，她恨嗎？

“恨過。但後來，漸漸地，恨不動了。”

恨一個人，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。你要把所有的心神都投入進去，不遺餘力地去恨。一開始，她也恨。恨先皇的無辜牽扯，恨命運的無情捉弄。但後來，在鳳藻宮的漫長日子裏，她漸漸明白，恨，並不能解決任何問題。該失去的，永遠便是失去了。

“不要讓恨蒙住了你的眼睛。你要問你的心，到底是愛，還是恨！”安瀾以過來人的身份，希望暗夜可以聽她的勸，把那所謂的仇恨放下。

此時的暗夜，已經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思考。剛才安瀾所說的，已經深深震撼了她。愛和恨，在她的心中本來就很模糊。被安瀾這麽一說，她的心已經亂作一團。她無法理清自己的心緒。

“你自己好好想一想。想想破曉，也想想那日先皇在帷幕裏對你說的話。”

那日，先皇召她進帷幕。

她還記得先皇那淩厲的眼神。雖然先皇已經病入膏肓，但他眼中閃著的精光，直到暗夜現在想起來，都覺得不寒而栗。

“暗夜，我死後，三宮之爭必定到來。告訴我，你會怎麽做？”

“盡我之力。”暗夜的措詞十分小心。

“你愛破曉？”皇上是這麽問她的。

“毋庸置疑。”她回答的亦是很堅定。

“這麽多年，你在他身後為他做了多少事情，這一切，其實我都知道。在我的眼皮底下，有什麽不是在我掌握之中呢？”

“暗夜，若是有一日，我讓你用你的性命來換破曉的江山，你願意換嗎？”

“我願意！”她回答的依然很堅定。

後來，皇上便沒有再說什麽，只是那麽盯著她看。最後，皇上說：“小女娃，女人就應當做好女人的本分，你逾越了。”

回想當日，回想後來遭先皇賜死，暗夜這才明白，他們都只是先皇局中的一枚棋子。

先皇就這麽利用了她，也利用了破曉對她的猜忌。

暗夜有些恍惚。

許多以往不見天日的秘密，經安瀾的口中一說出，不僅沒有給她帶來光明，反而讓她在泥沼中越陷越深。

“安瀾。你為何要幫破曉？”看著即將跨出門去的安瀾，暗夜追問。

安瀾回眸一笑。“也許我這次幫了他，下次他看見我，就不會再恨我，也不會再砍我了！”

安瀾走後，暗夜癱坐在床上，久久沒有動彈。今日安瀾所帶給她的震驚，不亞於那日她恢覆記憶時的心靈所受到的震撼。

原來，這一切都是先皇的安排。是他一手，將他們這些人全部推出他早已弈好的局中。他們的幸福，竟都是葬送在先皇的手中。

霍皇後。

離晏和畢晴。

傾城。

安瀾。

隕星……

原來他們都和她一樣，被命運無情的捉弄。

她想，那個跟隨先皇一生的皇後，在死前，會是什麽表情？她的心裏，想必也會深深恨著先皇吧？先皇一手策劃，害的離晏和畢晴身死。現在，還要毫不留情的殺了她。沒想到，幾十年的夫妻情分，就這麽消散在東風中。

她想，那個從小就得不到父愛的傾城，是不是直到死，都死的不明不白。她也許不知道，在千裏之外的京兆皇宮大殿裏，那道深邃的目光，透著多少的狠心和絕情。她也許不知道，即使她當日不戰死沙場，日後，也定會被先皇以其他名目取了性命。她也許不知道，先皇欲讓她自己親手滅了她母親的家鄉。

不過什麽都不知道，也是一件好事。至少，不會為這淡薄的人情傷心傷神。這樣子，傾城頂多是多了些遺憾，而沒有真正陷入萬劫不覆的境地。

她想，後來離開皇城的隕星，走的時候，玲瓏的心思幾番千回百轉。這時候她才知道，原來那個一身仙風道骨，風度翩翩，劍膽琴心的男子，心中深埋的，卻是多年的愛戀與期待。可當安瀾身穿鳳袍，頭戴十二金釵站在破曉身邊的時候，他的心思，又是如何回轉？

她想，那個終身被困在鳳藻宮，孤獨至死的安瀾，在每一個夜裏，是如何抵抗那嗜骨的思念，和無奈。一生遺憾，卻還要被破曉當作仇人般對待；雖位高權重，可其實，那纖弱的手中，根本是什麽都握不住。

原來，被命運捉弄的，真是不只是她一人而已。想起安瀾，想起她剛才說話時臉上那平淡中帶著寂滅的眼神，暗夜的心中，仿若刀絞。

原來，死，其實是一種解脫。雖然死前遭受了背叛的痛苦，遭受了家破人亡的悲劇，但死後，她卻完全得以解脫。

死後去了陰間，喝了孟婆湯，將這所有的前塵往事盡然忘卻。忘卻了一切的塵世，忘卻了所有的愛恨。

登上九轉臺，轉世投胎後，她就是另外一個人了。不帶一絲留戀，也不帶任何遺憾和悔恨。

思及至此，暗夜恍然覺得，她是幸運的。和傾城一樣，是幸運的死去。而不是像安瀾和隕星，即使活在同一片天空下，卻再也沒有聚首的機會。

生離，死別。

這時，暗夜才清楚的體會到，生離和死別中，離比別，更加痛苦。

生離的痛，是一種拉扯。心在不斷的被悲喜拉扯著。想到今後或許還能重逢，心中就充滿喜悅，充滿希望。但若今生再也沒有機會相逢，心又仿佛瞬間跌入萬丈懸崖。在不斷的拉扯中，心，漸漸地被撕裂開。那極小的裂縫，卻是痛入心扉。

死別的痛，則是一種徹徹底底的痛。知道了無法挽回，知道了結局，便徹底的心痛心死，但不再懷有任何希望。死別，是一種徹底的痛苦，但卻只此一次。心，被利刃穿過，疼痛難當，但卻淚中帶笑，因，不再冀望。

也許，當日她的死，也是一件好事。至少，不會讓她繼續陷入永無止境的夢靨之中，看著身邊的人，一個一個的離開，一個一個的死去……

破曉，也許，他才是他們之間，最悲哀的一個人。眼睜睜看著身邊的人或走或死，他卻無可奈何的停留在原地，不能追上去。

他將永遠的記住，他的兄弟，離晏，灝然……

他將永遠的記住，他親手殺了他的妻子……

傾城的悲劇，他無法阻攔；殺妻的罪名，他終身背負。

後來，身邊的人都走了。只有他一個人孤零零的活著。雖然他是皇上，是九五之尊，但是，他所背負的，他所承受的，一定，比他們更加多，更加深刻。

暗夜忍不住自己的眼淚，心中對破曉的恨意，仿佛隨著這眼淚，漸漸流出身體。

她恨不起來。

因她的愛，因他的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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